权力,尤其是公权力外包,这是个新鲜事儿吗?
《水浒传》这部小说里面,也有个非常著名的外包人员——江州牢城营的牢头李逵。
李逵的简历并不清白,他在山东沂州沂水县打死人之后四处逃亡,结果遇上宋徽宗大赦天下免去了他的死罪。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看他下手狠、脾气暴,就把他收为心腹,给了这么一个不在编制内的临时工岗位。
李逵的本职工作本来是看管犯人,但是很显然,戴宗对他的职业规划并不是这个,而是要他来收拾那些不听自己话的下级或者同僚。
戴宗在酒楼里就颇有几分得意地对宋江说:“(李逵)吃醉了酒之后,并不折磨犯人,而是专打那些好强的狱卒,我也被他连累得苦。”
与其说戴宗被李逵连累得苦,倒不如说戴宗手里有了这么一个凶残的打手,从此以后在江州牢城营里有了十足的底气——他要是真被李逵连累得苦,早就把他给解雇了。留在身边当定时炸弹,你以为戴宗那么喜欢演《拆弹专家》吗?
有了戴宗的撑腰,李逵很快就将自己的权力拓展到了本职工作以外,成为横行江州城的一霸,根据我不完全的统计,他的那些恶劣行径可以这么进行分类:
毫无赌品,输了不认、借了不还,别人如果不借,他还要强抢其他人的赌资,仗着心狠手辣抬手就打,对方不但不敢还手,还只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李大哥”;
欺负弱小,酒保说一句“没有牛肉”,他就端起一碗鱼汤给人劈头盖脸地泼过去,卖唱的姑娘唱一首曲子,他嫌人家吵闹,就伸出两个手指头硬戳对方的额头,将人戳晕在地;
强抢渔民鲜鱼,他一开始就本着“吃白食”去的,人家说要等主人来了再做主张,他居然伸手就把人家一船舱的鱼全部放到江里,还对着前来阻止的渔民大打出手。
这样德性的一个人,居然是江州城的一个准公职人员,你就说神奇不神奇吧。
那么,江州那些“都怕他”的普通百姓,真是觉得李逵能力超群、谁都不是他对手吗?
书里说得很清楚。
第一次,李逵强借赌资被拒之后,砸烂了对方的赌档,别人都不敢惹他,只能跑来找戴宗说:“这个人,只除非是戴院长说得他下。”
第二次,李逵抢鲜鱼,被浪里白条张顺按在江水里打,戴宗见势不妙让张顺停手,张顺乖乖听话之后还得给戴宗道歉:“院长休怪小人无礼。”
这说明,江州城的百姓怕李逵,并不是单纯怕他这个人,而是怕赋予他这个外包权力的戴院长戴宗。
我们再把这个问题拓展一下,大家怕戴宗,也并不是单独怕他这个人,而是怕他手里的权力,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处罚手下的犯人:“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只苍蝇。”
江州城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能够手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某件事情被下到牢里去。哪怕他自己循规蹈矩,也免不了连坐制度之下自己的亲人犯事儿。如果平常不给戴院长一点面子,万一今后落到他的手里,还能有活路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种可以无限放大的处罚权,才让江州的百姓心里恐慌。
而这种恐慌,却被戴宗、李逵等人,当成沾沾自喜的尊崇感,当成习以为常的成就感,以为自己是一条好汉,以为江州的百姓对他们的尊重是因为他们的人品或者才能,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使者、侠义的化身。
这帮人的思想根源在哪里呢?差不多就是两点。
第一,因为拥有了一个临时的身份,就认为自己有了一个终身都能高人一等的地位。
李逵这样的人,因为被戴宗看上,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牢头,就觉得自己在江州城里高人一等,看不起赌档的赌客、酒店的小儿、卖唱的歌女、打渔的渔民,可以随时对他们颐指气使非打即骂。
第二,因为拥有了一个关于甲的职权,就认为自己有了处置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所有事务的权力。
明明他的工作职责只是在监狱里看守犯人,却主动将这个职权扩大到了整个江州城,把江州城的所有百姓都当成潜在的犯人,想要对他们用自己擅长的手段“管一管、治一治”,总而言之要立威风、要镇不服。
书中还有一处写得是颇有几分风采。
李逵惹了众怒的时候,戴宗哈哈一笑,说:“全不识些体面。”权当对李逵的批评和惩罚。
戴老板,要不是你在后面站着,他敢这么不识体面?他敢不敢这么做,还不是全凭你一句话。
你要是也识体面,你就不应该外包这样的人渣,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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