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你丢了一件心爱的石头或是木棍哇哇大哭,你妈妈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大人们围着你开玩笑说你妈妈不要你了,你又哭了,他们却哈哈大笑。
到你读书了,同学不停的小骚扰把你搞怒了,老师不管,但你没忍住骂大声了点,你们老师就会骂你了,你被那种不公气的满脸通红,老师却说怎么说你两句反应这么大;你的父母总是希望你24小时都在学习,这家的张三那家的李四都比你强的多,要论原因嘛,那自然是他们比你努力咯,虽然他们从不管你的学习,周末在家里打麻将,但是因为“有志者事竟成”、因为“凿壁偷光”、因为“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所以说到底还是可以怪到你意志力不足的头上,就像日本漫画里常见的那样,好像无论怎样的绝境,只要有足够的意志和强大的愿望最终就能翻盘。
到你进入社会了,你会发现世界依然是差不多的。你们领导这个月又立了个“军令状”了,所以你们必须得完成XX指标,完不成就是下层的问题,相对于老板,就是领导的问题,相对于领导,就是你的问题。因为金口玉言说了“必须”了,所以一切就必须完成。就像是二战末期的日本,把飞行员绑在驾驶座上,挂着只要降落就会爆炸的过量炸药,用这样的“神风”去对抗美国舰队,不行还有“一亿玉碎”。
虽然很少像战末日本那么极端,但同性质的例子是很多的,就像是一朵永不消散的乌云里的水一样多,化成雨一点一滴落下来,填满了东亚人一生的各个流段。
大部分人似乎都已经习惯这种阴雨天气了,它已经成为了一种基本现实。
但我依然要问一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人是有情感的?人的意志和理性是有限的?人可能会陷入抑郁、焦虑、双相、BPD、PTSD等种种心理障碍之中?而不只是“疯了”才算是“神经病”?有些任务没法完成确实是因为物质条件限制?
绝望下的欧金中杀了人,他们问他为什么不能管好自己;绝望下的女模特跳了楼,她们问他为什么不去杀了仇人。在TA们的口中,这两件事是多么的轻描淡写啊,确实是这样,因为TA们并不绝望。但我想说的是,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杀人犯和自杀者在行动时都处于激情和冲动之中。而他们在此之前的心理状态,也绝称不上是健康。无论杀人还是自杀都是非常可怕的事,除了极少数人格障碍者外,大部分走到这一步的人,她的心理早已是遍体鳞伤了,他们失去了很多正常人理所当然拥有的心理机能,却得到了很多正常人理所当然没有的症状。
就拿跳楼的女孩举例子,许多强奸受害者会出现抑郁、焦虑、PTSD的症状,具体来说就是:1、她很可能会有侵入性的回忆比如闪回,她会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温当时的梦魇,即便是在做别的事的时候,一些情境线索也可能诱发闪回。比如假设她被强奸时挣扎撞掉了一个杯子,那么她之后在家碰掉一个杯子,那个场景就可能会让她恐慌发作;2、她可能会什么也不想做,没有生活的欲望,对任何先前感兴趣的事都提不起欲望,这是抑郁的症状;3、她可能坐立不安,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做什么都没法专心,这是焦虑的症状。
你要这样的她去杀人是很难的,她们很可能连很多原本能做好的小事都没法做到(甚至她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她们需要的是心理和法律上的援助,但由于我上述的这种东亚人的传统,所以我们不太可能很快发展出这种援助体系。
可能有人会说“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只是不希望她自杀”,但恕我直言那只是一种自我辩解罢了。对于共情和利他主义的研究显示,当人们看到别人的不幸时,会同时产生一种焦虑和共情,前者专注于自己,后者专注于他人。前者促使人们想办法摆脱焦虑,它可能会导致人们去提供帮助,也可能会让人们逃避,或是急着把自己的不快发泄出来,就像是“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啊”。当然,我没有拿这种道德的高标去谴责她们的意思,因为焦虑总是和共情一同产生,一句话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而且我自己也经常会这样发泄情绪。
恰恰相反,我希望人们可以去理解别人的非理性,互相之间的理解和同情,正是我们这些原子化个人在当今社会最需要的东西。结构化暴力,指的是那些由层层机制、组织、个人共同导致的难以追究单一责任来源的悲剧,无论是上饶的狗主还是杭州的跳楼女孩抑或莆田的欧金中,压死他们的不仅仅是某个特定的个人,父权制的社会、不作为的机构、急于撇清关系的组织、繁琐而无用的制度、底层的互害、个人的恶,再加上一些随机因素共同导致了这些悲剧。虽然有些东西我们无可奈何,但至少——就像鲁迅在热风中说的那样——“我们改良点自己,保全些别人;想些互助的方法,收了互害的局面罢!”
21世纪,我们还是拥有搬空货架也平复不了的余悸,和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能共情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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